前不久，笔者陪同两位外方专家到某项目区调研，不断听到他们感叹“中国速度”。这是一个中外合作的土地整治与农村发展项目，外方专家每年都会来中国进行1～3次指导。时隔大半年，贯穿项目区的一条旅游公路已经确定走向，正在进行拆迁；一些极具地方特色的老民居、古村落被千篇一律的水泥楼房取而代之，个别老乡家甚至出现了罗马柱；地方领导心急，催促加快项目实施，理由是“某县去年种了200亩油菜花，今年春天就有旅游收入了”；项目区群众也心急，“这一年座谈好几次了，怎么还不见资金下来呢？”
四溢的建设热情带给外方专家的既有感动，也有隐忧：公路两侧尚未进行生态景观现状调查，这意味着本底不清无法进行生态补偿，而基于生态景观规划的生态补偿恰恰是该项目最大的亮点；危旧房改造虽能让百姓很快住上新房，但客观上也加速了旧村落、旧民居的消亡，有碍文化传承；迄今没有进行各部门规划的协调与统筹，没有项目区的总体规划，一些部门规划已在打架；每次座谈会，各部门负责人多半指派下属前来，且人员不固定，导致外方专家要面对不同的对话伙伴，沟通效率大打折扣。
放眼望去，类似的矛盾在时下的中国并不鲜见。表面看，是严谨与速度的冲突，究其本质，则是发展模式与理念的差异。以该项目为例，外方主张“先慢后快”，项目实施前要进行充分的公众参与、现状调查、规划融合，以保证总体规划是能代表绝大多数人利益的、科学有效的、被各方尊重执行的规划。
相比之下，中方更能接受的是“先快后慢”。地方领导追求政绩，群众追逐实惠，至于生态、资源、可持续发展等看不见摸不着的理念，自有后来人去操心。所以，在这片群众路线的发祥地，地方干部不愿意进村入户搞访谈，却愿意去老乡家动员拆迁、迁坟；地方干部不主动创新方式开展公众参与，但却建立了微信群及时沟通拆迁情况。
欠发达地区要跨越式发展、要发挥后发优势，可以追求速度优先，但得加个定语“适度”。若以省略环节、少做功课、盲目决策为代价，往往会欲速则不达，甚至得不偿失。2009年，该地因政府仓促出台一项税收政策而引发了轰动全国的群体性事件。此事还被当作案例写进了中央党校教科书。前车之鉴，不该短短几年就被遗忘。
我们一直在讲可持续发展，那么中国速度也理应与国际先进经验融合，优化出一种更加理性、建设性的发展模式。
按照“创新、协调、绿色、开放、共享”五大新的发展理念，土地整治与农村发展领域可供借鉴的经验就不少。例如，德国高标准农田的建设标准是保用30年，日本是40年，而我国目前的标准是15年，我们可否在追求速度时也提高质量标准？德国法律规定“任何一项工程措施实施前，都要制定详细的生态补偿计划，以确保生态平衡”，我们可否在“十三五”期间进行类似试点？德国在实施土地整治工程时，一旦遇到规划冲突，会立即停工进行协调，以防重复建设或造成浪费，我们可否也探索建立类似止损、沟通机制？
也许，当我们更加全面地去思考问题，脚步自然会慢下来。在缩短与发达国家差距的快速发展中，“中国速度”令世人惊叹，但我们希望这个感叹号是正的，更希望跟“中国速度”同时匹配的还有令人赞叹不已的“中国质量”。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，并为之自豪的中国崛起。
（作者单位：国土资源部土地整治中心）
